第五章
溫尚翊想起了雖說不久但起碼也有了10年的從前。
時光飛逝，他不再年少。
從前的往事在他腦海裡不再清晰，模模糊糊的也就只記得那幾件重要的事。
他其實也並不想忘記從前，他並不想去意識到自己已離開了最為璀璨美麗的青春。
可唯獨有件事他非常想忘記卻怎麼也忘不了。
他18歲時在便利店打工遇到了一位年紀相仿的少年。
他至今忘不了。
那少年一星期至少來三、四天。每每都是抱著一大堆零食點心才心滿意足的回去。
溫尚翊也不是說一開始就有注意到他，只是把他當成是個常客。
然而有一天損友蔡升晏跑來鬧場說什麼要吃免費的關東煮之類的時候，他笑著從蔡升晏頭上巴下去，嘻嘻笑笑的說著靠杯你怎麼不去吃大便！
蔡升晏一臉嫌惡的在那邊碎碎念什麼人渣就是人渣請朋友吃個飯也不行⋯⋯
溫尚翊笑著答到：「吼瑪莎你麥來亂(別來亂)啦！還有客人誒！」
而溫尚翊抬起頭來的時候⋯⋯
他現在仍想著自己在那時怎麼就這麼抬起頭來了，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跌進了這個坑裡。
那位少年小小笑著，一手抱滿了零食，一手稍微摀住嘴巴，似是不想笑出聲來引人注目。少年笑著，雙眼眯了起來，左眉上的痣隨著面部表情的變化跳躍著。
他笑起來像太陽，溫暖的太陽。
溫尚翊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那少年似是發現他在看他，又像是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一般，收起了笑容。大約隔了不到一秒，少年又笑開了，笑容依舊燦爛，可是卻和剛才不同。
溫尚翊想起來了，少年每次結賬時都是對他露出這個溫暖有禮的笑容，可是他突然覺得，這般溫暖的笑容卻讓他冷到心底，和剛才太陽一樣的感覺大大不同。
他傻傻的看著少年出了店門，轉過頭來有些呆滯的問瑪莎：
「誒剛才那個人心情很好嗎⋯⋯」
蔡升晏翻了個白眼，一副溫尚翊你是腦袋撞到喔的表情，回答到：
「你這什麼鬼問題啊？啊人家不是笑著出去的？問這幹嘛？」
「啊啊，說得也是吼！拎北在白癡什麼啦！」
蔡升晏慫了聳肩，覺得溫尚翊今天肯定吃錯藥了。
而溫尚翊只是看著店門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他默默想著，心情很好⋯⋯是嗎？
******
又過了幾日，他再次見到少年時幾乎要認不出他。
平常整整齊齊的黑髮亂糟糟的，平常會露出的最有禮的笑容不在，姿態頹廢，雙眼無神，看起來毫無存在感，彷彿他在這個世界裡已沒有重量，彷彿下一刻就會幻化為透明然後消失。
溫尚翊不知怎麼的就感到心慌，他走上前去問道：
「客人你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好。」
但少年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
他原以為對方會笑著看向他對他說沒事用不著擔心，然而少年卻只是徑直走向冰飲櫃和拿起一旁的購物籃，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進去。
溫尚翊傻眼的看著少年，心裡感到小小的刺痛。
少年走向櫃檯，溫尚翊當然也跟著過去。
而他今天終於聽到少年開口，只是對方聲音嘶啞脆弱的快要讓溫尚翊聽不見。
少年小聲的說了：
「一包菸。」
溫尚翊無語，他不知道對方怎麼了他好像問對方怎麼了，然而他什麼也問不出口，他不認識少年儘管他很想認識，他想沖過去抓住少年的肩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都會怎麼樣⋯？
溫尚翊想了很久還是無解，他最終也只能僵硬的說：
「先生，能出示身分證嗎？」
溫尚翊其實利用當店員的機會狡猾了一把，利用看身分證去得知對方的名字，然而他沒有想到對方比他更狡猾。
因為從那日起，少年沒有再出現。
他對少年全部的認識其實只有對方的名字。
對方叫⋯⋯
唐彥廷唐彥廷唐彥廷唐彥廷唐彥廷唐彥廷唐彥廷。
唐彥廷。
溫尚翊簡直要瘋了他沒有想到找不到一個陌生人會讓自己心力交瘁到這個地步。
他用了所有關係去找唐彥廷，然而最後從他父親口裡得知了令人崩潰的消息。
「阿翊 ，我不知道唐彥廷是你多重要的朋友，你冷靜聽我說。唐彥廷在你所說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隔天⋯⋯⋯⋯死了。」
溫尚翊當下啞口無言。
他的心好痛。在找不到唐彥廷的一天天裡彷彿被敲打了很多裂痕，而這一次，一整個都
碎掉了。
******
溫尚翊嘆了口氣從心碎的回憶裡脫身回到現實。
他為愣的看著睡著的陳信宏。
說也奇怪，明明唐彥廷太陽般的笑只有短短不到3秒鐘，而他卻記得那麼清楚。
溫尚翊當時還年輕尚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可他如今想來，那或許就是初戀吧。
人家都說初戀總是很難忘懷的，可是有人到了30幾還對初戀念念不忘嗎？
他苦笑。
更何況是沒講超過10句話的初戀。
唐彥廷始終卡在他的心裡不肯出去，以至於他後來雖然交了不少女朋友，可心裡始終空了一塊給他永遠也不會歸來的初戀。
但當溫尚翊無意之中在應徵秘書的求職者的一堆堆履歷表上看到陳信宏的履歷表上的照片時，差點沒把手上的咖啡打翻。
世界上會有兩個長得那麼相似的人嗎？
太像了，陳信宏實在長得太像唐彥廷，像到讓溫尚翊一瞬間以為陳信宏即是唐彥廷。
以至於那次面試不管主管怎麼說他都親自去面了陳信宏的試。
真的好像真的好像真的好像。
他在跟陳信宏對談時都要忍住自己的嘴角向上勾起的衝動以免嚇到對方。他還特地問了對方自己一直在意的問題。
「你心情很好嗎？」
當聽到對方的答案以及看到對方標準的笑容時，溫尚翊差點沒忍住想衝上去擁抱陳信宏的心情。
可那晚他回家洗了冷水澡後高漲的心情便冷靜了下來，他告訴自己唐彥廷已經死了，再怎麼自欺欺人也該有個限度。
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不顧眾人反對選了陳信宏當秘書。
而今日的此時此刻，他看著陳信宏的睡臉，不自覺的也有些犯睏。
他想起陳信宏剛才那個如太陽的笑容。
昏昏沈沈的想⋯⋯
要是唐彥廷沒死，現在可能就是長得想陳信宏這樣，肉肉的，染了個好看的金髮，偶爾笑起來還是像太陽的⋯⋯
溫尚翊在昏睡中還是沒有把最後的心願在心裡念出來。
因為他知道那個心願難以實現。
或許⋯⋯⋯⋯他會躺在我懷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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